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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昏/07:02】花好月圆

by:罐昏来点灯

 

楔子

 

这几日，道德天尊在太清境开坛论道，九重天上刚升上来的地仙都挤破了头去听。平常最是清冷端肃，仙迹罕至的地方，此时挤满了地仙们。

 

倒是九重天，没了往常的热闹劲，看起来真真的像个仙境。嫦娥仙子的玉兔，太上老君的灵兽，并两个小仙童凑了一桌麻将，霹雳吧啦地垒起了牌来。

 

“二条！自摸！” 玉兔甩出一张牌，声音轻快愉悦。“快，你们拿快把平常从地仙那里骗来的好东西交上来。” 

 

正说着，天边伴着一声清啸划过一道耀眼的五色虹光。

 

“那是？” 一直蹲在边上，刚飞升天界，没挤进太清境的地仙没忍住出了声。

 

“那是凤凰，神鸟。”灵兽从口袋里掏出个人间的小绒花扔给玉兔。“前几日凑巧得了个小玩意儿，给你。” 

 

玉兔拿起绒花，捧在手里心情颇好，对着边上的地仙道：“今天喜庆，赢多了几把。姐姐我呀给你讲讲这九重天上万年以来最精彩绝伦，让人扼腕的故事。”

 

“多谢玉兔姐姐！” 那地仙颇有眼色的给玉兔手边的茶盏添上水。

 

玉兔捻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刚才那是百鸟之王，凤皇。上古圣兽，听说混沌时期便有。如今没有神仙说得清他到底多少岁，沧海桑田，天帝都换了几波，可他一直守在丹穴山上不问世事。直到百年前，似是想不开，偏要下凡去历劫。原本下凡历劫没什么打紧的，可偏偏！”

 

“偏偏如何？” 

 

玉兔讲到兴头上，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带着十分的好奇插进来，打断她的话。玉兔颇为不悦，皱着眉抬起头，见一个月白色袍子的男子背着手，站在灵兽背后，正对着玉兔。脸上带笑，道：“偏偏如何？”

 

玉兔登时闭了嘴，同时一只手捂嘴巴一只手比划划脖子，示意死了也不会说那个“如何”是什么。

 

男子看着玉兔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手一挥就化成一道青色的光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那位是？” 

 

“青丘的帝君，九尾的灵狐。活得比凤皇久。”一个仙童道。 

 

“这位帝君看着面善，实则最不好惹。”另一个仙童接着说：“你务必记得，见了他就远远地躲开。” 那地仙似是被吓了一跳，看着那道金光消失的地方打了个激灵，心道下次必定要绕道走。

 

又是青光一闪，化成月白袍子的清雅仙人落在丹穴山顶云雾缭绕处，正是刚才那位青丘帝君。 百鸟之王，凤皇帝君的仙府就建在此处。青丘帝君一只手上提了两坛子酒，另一只手上提着个烧鸡，仿佛逛自家庭院似的优哉游哉地往丹穴山的禁地走。

 

丹穴山什么都缺，唯有水多矿多宝石多。因此百鸟之王富得流油，仙府建在山颠，前有庭院后有温泉，一路上百花争艳水汽氤氲，好一副仙境的样子委实羡煞了青丘帝君。

 

后院的温泉池子，拿奇石围了个边。石头上倚着一个只穿了玄色丝袍的男人。那男子生得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双目微合，下半身泡在泉水里，一头青丝拿了支竹簪松散地挽起来，衣领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肌肉绷出漂亮紧致的线条，只是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疤痕未免美中不足。

 

“你这狐狸，来我的地盘也敢带烧鸡？”  说着弹指一挥，一团小火球窜到青丘帝君身边把他身上穿着的外袍燎了个洞。

 

被烧了衣服的帝君也不恼，把烧鸡和两坛子酒放在池子边上的石桌上。“这鸡无仙根亦无仙缘，不算你凤德的徒子徒孙。吃了也无妨。” 说着抬手一挥，桌子上凭空出现两个小杯子他自顾自的斟酒。 

 

凤德帝君敛了衣服，从池子里走上来。本来拿衣服湿哒哒的直滴水，帝君嘴里念了两句什么，那衣服一阵近光闪过仿佛从未泡过水一样。

 

“我昨天帮你算了一卦，你那个小东西，快要历劫回来了。这次你可别再忍不住去给人加戏。” 青丘帝君提起这事儿来，满脸的戏谑。

 

凤德帝君没理他，他没告诉他，这次他偷偷去看过好几回了。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本来两次历劫都不该有，第一次的时候要不是他出现及时，那人元神都要散了。第二次，只是为了做戏堵住四海八荒悠悠众口。

 

“是该回来了，我琢磨着等他想起来你之前怎么跟他开的玩笑，怕是要…” 凤德帝君没把话说完，漂亮的桃花眼含笑盯着青丘帝君。

 

青丘帝君想了一下那位的脾气，虽然是个好性儿可他那个哥哥怕是四海八荒第一难搞。连忙把酒杯一扔，忙不迭的跟凤德告辞腾了朵云逃命去了。

 

 

——————

苏州城的赖老爷喜得麟儿，在城外的寺庙设了粥棚，为儿祈福。只希望这孩子健康长大，一世平安喜乐。等到孩子足了三个月，千挑万选从高僧赠的名字里选了“冠霖”。

 

赖冠霖就这么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婴儿时期，凤德帝君，朴志训三不五时的偷偷现身看看他。很多时候都是敛了身形，趁着赖冠霖熟睡的时候偷偷看。又或者化了幼时的原型，一只浑身绒毛的奶黄色小凤凰，陪着年幼的赖冠霖玩。

 

青丘帝君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八卦之魂，颇为好事地去围观凤德帝君为爱痴狂的傻样。

 

黄旼炫看着化成原型对着赖冠霖撒娇打滚的朴志训，痛心疾首，百鸟之王看来脑子不好使，鸟族前途堪忧。没多久，赖冠霖玩累睡着。朴志训化了人形，走到院子里那方小亭，抄着手冲着黄旼炫抬了抬下巴，示意给他也来点酒。

 

“凤德帝君，”青丘帝君一抬手，朴志训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小酒杯“求求你，做个人吧。”说完惊觉朴志训是个鸟，又改口道“你做个好鸟吧。” 话一出口更觉得奇怪。只得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你善良一点，不要平白占别人小孩子便宜。”

 

朴志训冷笑一声，没理他，兀自拿了桌上的酒来呷，心道：“你懂个屁，跟万年老光棍讨论怎么追心上人，不是本君癫了就是本君疯了。”

 

“这次的酒不同于往日，好喝的紧。” 朴志训素来爱酒，若是放下神仙的架子学着凡人当垆卖酒，也能日进斗金。

 

“是我从一个小地仙处得来的，那小地仙不但生的俊俏，且酿得一手好酒！回头你有空随我去天界，我带你见他。” 提到酒的主人，黄旼炫那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别的表情。朴志训看他了一眼，这青丘帝君万年不开窍，一开窍就给他自己找了个麻烦。

 

朴志训清了清嗓子，跟黄旼炫说：“求你帮个忙，我刚看阿霖身上的仙气这两日越来越盛。他在凡间年纪尚小，又没有法力，带着这一身仙气恐招贼人窥觑。我适才帮他封印了一遍，还是不放心，跟你借几个地精帮我守着这里。”

 

黄旼炫听完意识到事情严重，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可要帮你查查看是怎么回事？”

 

“不必，师傅同我交代这次历劫本就是做个样子，仙气无所谓封不封。我时不时的来一趟。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黄旼炫听到师傅交代的，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好，我现下就召集几个地精来此处。”

 

—2—

 

承平十四年，冬天结束的格外的晚。几乎是刚脱下厚重的棉衣，就换上了轻薄的夏衫。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今年，人间天堂苏州的夏天，格外的闷热。

 

道园的一处水榭边上，一把色泽温润的竹床上躺着个青衫黑发的青年。这人折扇遮脸，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院子里的鸟叫声，人造瀑布的水流声，偶尔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听的人昏昏欲睡。

 

“少爷！少爷！少爷找到了！” 一个清亮的童声一声叠一声的喊。刚转过假山，看到他们家少爷躺在竹床上假寐。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少爷，您吩咐的重台找到啦！”

 

竹床上的人一把抓起遮在脸上的折扇，欣喜的鞋都顾不上穿，说：“快快快，拿给我看看！” 

 

小厮模样的小童小心翼翼的捧着个丝帕，上面放着一颗黑乎乎的种子。

 

“美！” 那少爷也小心翼翼的接过丝帕，隔着丝帕把种子捏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仿佛他拿的不是种子，而是一朵已经开好的花。“龙井，快去，找个鸡蛋来，还有天门冬和燕巢泥。养燕千日用燕一时，说的就是这个。”

 

被唤做龙井的小厮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去给他们家少爷拿东西。

 

“碧螺！去，把库房里收着的定窑瓷碗拿出来。小心些！” 

 

“知道了，我的少爷！” 

 

等龙井和碧螺拿来了东西，他们家少爷也换好了衣裳。案头上颇有章法的摆了一排工具。

 

“我可不能再失败了。” 少爷摩拳擦掌道。“我今年，一定把这个重台给种出来！”

 

“少爷您可以的。” 边上龙井和碧螺异口同声道。

 

“嗯。” 小少爷点点头，煞有其事的开始磨种子。

 

小少爷手指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兴许是有点紧张，掐着种子的指尖有点泛白。可是磨种子的时候，下手极轻，生怕伤到它似得。

 

接着照本宣科，一步步的对着抄来的方法，屏息屏息凝神的把种子放在鸡蛋壳里。最后拿混了天门冬的燕巢泥封口。托着鸡蛋跟碧螺交代道：“一天多看几次，可不能再让鸡给吃了！”

 

“您放心吧少爷，我和龙井，银珍不睡觉也要帮您把这重台护好了。” 碧螺一脸郑重的捧着蛋壳跟他们家少爷保证。

 

“好，去吧。”

 

兴许是夏天太热，又兴许是那个小少爷的心愿太过强烈，那种子一夜之间就迫不及待的冒出了芽。小少爷兴致勃勃的带着三个小厮赶紧把莲花移到了他冬天花大价钱收来的定窑白瓷碗里。每天晨昏定省，看重台什么时候开花。

 

说来奇怪，闷热的夏天，小少爷金贵的很，一晚上卧室里头要吆喝着加两回冰。自从把那个重台搬到了里屋的榻上，他竟然能一觉睡到天亮。只是那重台，在石破惊天的一夜发芽以后，像是进入了冬眠，移栽到盆子里的几天都没长出新叶子来。小少爷担心的很。

 

因着小少爷担心，夜里就睡得不安稳。

 

是夜，小少爷白天贪嘴，多喝了两口糖水。起夜起的就频繁了点，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竟然看到有人站在他心爱的碗莲边上。小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只想着碗莲，竟然都没怀疑过站在那里的是人是鬼。

 

“谁？！放开我的碗！”小少爷怒喝。

 

“啊？” 那人一身火红色长衫，火红色头发，一脸惊恐的回头。

 

“你是谁？为什么要动我的重台！” 小少爷指着红衣男子，气势汹汹。

 

“我就是来看看重台。”红发男子一脸无辜的指了指那个只冒了个芽的碗莲。“这个碗还挺好看的。”

 

小少爷看着突然出现的莲精，惊吓之余，脑子里的想法竟然是“重台成精了，竟然这么好看？”

 

那红发男子像是可以读心，抖了抖袍子，施施然坐下跟小少爷解释：“我叫朴志训，是，是这附近司花木水草的仙人。不是莲精。”

 

没想到那小少爷接受能力超群，坐在朴志训对面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赖冠霖，是这院子的主人，仙君可叫我阿霖。”

 

“你把重台照顾得挺好。只是他睡得太久了，需要养一养才能缓过来开花。”朴志训温柔的安抚赖小少爷，“我每天来看看他，帮他换换水，重台借着我的灵气也能早日开花。”

 

赖冠霖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当人家是贼呢。“那，那，多谢您了。”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赖冠霖觉得朴志训起来温柔又好看，比他院子里春天开的桃花还好看。

 

九重天上和司命星君一起嗑着瓜子看戏的青丘帝君摇头感叹：“啧，真是个戏精。” 那司命心里十分赞同，可是脸上不太敢表现出来。只能干笑着应和了两声。

 

 

自打那以后，赖冠霖晚上总是要起来一次，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仙人。可他连着等了十天，朴志训都没再出现过。赖冠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在他几乎以为那晚遇到的仙人只是黄粱一梦的时候，前院的小厮来报说有客人来访，说是少爷的朋友却没有名帖古怪的紧。赖冠霖闻言几乎从竹床上跳起来，问那个小厮：“来的人是不是一身红衣服？还有红头发？”

 

小厮被下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赖冠霖心里着急，怕仙人等急了，让小厮赶紧把人请到前厅。又转头让龙井伺候他换衣服。龙井一头雾水不知道少爷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帮他家少爷换玉冠的时候急的差点就下来一撮头发。

 

赖冠霖摸着被揪疼的头皮，龇牙咧嘴的往前厅走。刚绕到前厅，就见朴志训一袭玄色衣裳站在大厅，头发也变成了黑色。正含笑看着他。赖冠霖晃了一下神，怎么，他又变好看了？

 

“阿霖。”朴志训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你最近可得闲？我想要你去我的一处院子逛逛。”

 

“得空得空，我最近闲得很。”赖冠霖赶紧上前扶起朴志训，顺便拉着他的手往后院带。“只要是仙，只要是志训兄你来找我。我一向得空的。”

 

朴志训嘴边漾出个笑容，一时看呆了赖冠霖。

 

“不知怎的，我见到朴兄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赖冠霖抓着朴志训的手腕，盯着他好看的桃花眼道。他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这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赖冠霖在他父母身上也没感受到过，偏偏朴志训让他觉得舒适放松。

 

“阿霖似有仙缘。”朴志训笑眯眯的解疑答惑。

 

赖冠霖抓了抓脑袋，可能吧。不然他怎么会养个重台就招来了附近司花草的仙人呢？

 

赖冠霖去朴志训的院子逛完，皱着眉头评价：“朴兄你这个院子太清减了些，你还是到我那里住。” 朴志训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一口应下来。

 

住下来后，赖冠霖时不时拉着朴志训在家听个小曲儿，一起品品先贤书法碑帖。他没想到朴志训和他如此志趣相投，偶尔对着古帖有些见解两个人总是异口同声的讲出来。赖冠霖不知道，他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都是朴志训手把手教出来的，连他们师傅都说赖冠霖这个小徒弟更像朴志训的弟子。

 

“志训我们真是投缘。”赖冠霖嚅嗫他觉得找到这么个投缘的朋友实属不易，拉着朴志训的手说：“志训兄，我们，我们能一辈子这么在一起吗？”

 

朴志训看着眼前的赖冠霖，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千万年前，有个脸颊通红的小孩也是这么拉着他的手说：“师兄，我，我中意师兄许久。不知，不知师兄怎么想。”

 

朴志训说：“我也觉得我们投缘，我在仙界生活的久了，凡间来的少。承蒙阿霖照顾。”

 

赖冠霖看朴志训答应了下来，高兴的脸颊通红。叠声吩咐白毫、银针快去准备好酒好菜。他要和他朴兄一醉方休。

 

朴志训就这么陪着赖冠霖在凡间，从幼年走到青年，再到中年和老年。他使了法术，比照着凡间的年纪也跟着变自己的容貌。

 

再后来，赖冠霖回归仙班。回忆起在凡间的记忆，忍不住捏了朴志训的脸。

 

“好你个朴志训，我在凡间时不通情事，舔着脸和你表白心迹。你倒是忍得住。”

 

朴志训只是笑，并不吱声，他挺喜欢赖冠霖在凡间那个单纯的样子。

 

“行了，快跟我去给师傅复命。” 

 

 

 

fin.